於曦那天見過李如卿後便知道了身份沒有被戳破的原因, 她幹脆將錯就錯，李文軒如果沒有發現，她也懶得再去找法子提醒對方, 走一步看一步。

第二日便是中秋節, 皇宮照例因為文帝思念皇後而沒有舉辦任何慶典，李文軒卻在和於曦半個多月的相處之後，難得的，答應了和於曦一起去參加晚上的賞月活動。

民間在中秋節夜晚除開拜月之外, 還會有燃燈和制燈船的活動，家家戶戶都會用竹條紮出幾個形狀獨特的燈籠, 再糊上五顏六色的紙。到了晚上, 燈籠李放上蠟燭，小孩和尚未婚娶的少男少女們便會拿著燈籠戴著面具去集市上賞月, 猜謎，放燈船，偶爾的還會在滿月之時祈求姻緣之類的。

李文軒平日裏除開因政務之外很少會出宮, 到了晚上的時候, 他等於曦跟家裏人吃完團圓飯, 便過宰相府接於曦。

以往於曦都是跟著於之亭一起去參加賞月活動，這次卻是跟著李文軒。

於之亭看到李文軒的時行了個官禮，依然是如玉而自帶風骨的溫潤氣質, 唯有熟悉於之亭的於曦能感到對方壓下心底的冷冽和陰郁。

於之亭近日聯絡南越王比以往更頻繁些。

她知道自家兄長已經有些克制不住了。

於曦在恭敬地跟著李文軒走之前, 不經意地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哥哥, 瀲灩的美目終於少了委屈, 而是多了順從和臣服。

於之亭忽然感覺心下一空，有一種強烈的不可控感襲上心頭。

於曦這半個多月來，與他待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少，看著他的目光也從憧憬愛慕逐步變成了失落，直到今日她終於再沒有一絲想要反抗的眼神。

她的眼神中對李文軒的恐懼，也在逐步減少。

於之亭莫名的，心情是從未有過難以自制的慌亂。

他俊美的容顏染上了冷鏈和陰沈，漆黑的眼眸所到的地方是於曦跟著李文軒和若幹隨從離開的方向。

良久，他神色冷然地把隨從小廝喚了上來。

是時候了。

………………………………

李文軒帶著於曦上馬車的時候，婢女青青也跟著過來了，對於要帶著丫鬟一起游玩的事，李文軒沒什麽表示。

他只是一如既往地在軟榻上坐得筆直，馬車內點上了燈火，他仍然拿著書在看，一絲不茍地的模樣。

於曦就老老實實地坐在她側邊，而青青則在外邊和馬夫坐著。

李文軒出宮帶的隨從小廝就一人，至於暗衛有多少，她看不見，也就數不清楚。

到了京城內最繁華的街道，周圍到處到處都是輕紗漫舞，五彩的燈籠隨處可見，於曦出門前便拿了一盞自己做的蓮花燈籠，雖然做工粗糙了些，但畢竟是她自己花了好幾天做的，怎麽看怎麽滿意。

李文軒看到那蓮花燈籠，臉上沒什麽神色，只淡漠評價道：“哪裏弄的，手藝一般。”

於曦原本還美滋滋的臉頓時一垮，她看了一眼李文軒，幽幽地說：“……這是我自己做的。”

李文軒一頓，臉上難得地有了點點溫度，略一思考，他便簡單安慰道：“很好看。”

於曦又是眼神幽幽地看著他，真是敷衍的安慰……李文軒摸了摸鼻子，沒說話。

她嘆了口氣，自顧自地擺起了花燈。

李文軒臉色淡然地看著於曦擺弄花燈，半晌，又覺得這種行為很不妥，便又把視線轉回了手中的書裏。

……………………

於曦是當朝第一美人，貿貿然出現在集市中容易引起圍觀，到了目的地後，李文軒便給於曦拿了個素白色的面具給她戴上，隨後自己也戴了半個面具，遮住了上臉。

不過賞月的不少待嫁少女們都戴上了面具，倒也顯得並不突兀。

李文軒跟著於曦提著燈籠穿梭在鬧市中，周圍的暗衛都在各個地方暗中待命，保護兩人。

於曦很快便到了最熱鬧的一處地方，她熟門熟路地指著那個地方對李文軒說：“殿……公子，你猜過燈謎嗎？”

李文軒順著她指的那個方向看，沈穩地說道：“聽過。”

不過他只知道猜燈謎是元宵的活動，卻沒想到中秋也會有。

於曦的臉隱藏在面具下，看不出表情，但好聽的聲音卻是輕快的，她說：“那公子，我們去猜幾個吧吧？中秋節的燈謎獎品和元宵的不一樣，中秋的會有好看的玉兔。我想拿那個獎品，玉兔的那個。”

李文軒平靜地看了她一會，隨後只簡單地說：“好。”

到了猜謎的地方，於曦隨手就拿起了一個花燈，上面寫著“朝朝暮暮長相守”。

謎面也用得很有意境呢。

仿佛能看到互相愛慕的兩個青年男女在皎白的月光下許下了長相廝守的諾言。

於曦正想對李文軒用點風花雪月的酸詞騷句表達表達自己對謎面的感悟，

然而李文軒看了一眼，便平淡地說道：

“黑白不分。”

於曦：“哈？？”

這人在說什麽？

李文軒只又平淡地重覆了一遍：“謎底，黑白不分。”

於曦撇嘴說道：“這麽浪漫的謎面怎麽可能會有這種謎底。”

然而一解開，上面果然寫著“黑白不分。”

於曦：……

面具下的於曦看不出表情，但顯然是被噎到了。

李文軒卻難得地，勾起了嘴角。

隨後於曦又拿起了一個花燈，上面的謎面寫著：“撐傘依偎兩情濃”。

又一個看上去很情深意切的謎面，

於曦警惕地看了一眼李文軒。

李文軒只思忖片刻，便淡漠地說道：“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於曦：“……我不信。”

隨後一掀開，跟李文軒說的一模一樣。

於曦頓時一個趔趄。

李文軒難得地嘴角勾的更加明顯了一些，他看於曦一副噎到的的模樣，便用沈穩的聲音解釋道：“撐傘——打傘，打；依偎——挨著。”

末了又淡漠地補充了一句：“不難。”

於曦扶額，覺得這種燈謎真的是充滿了惡趣味。

隨後於曦拿幾個花燈，李文軒都能很快地解開，和元宵的燈謎不一樣，這個活動是有專門組織的，於曦拿起花燈的那一刻，便算是自動加入了戰局，有人專門給算著解開了多少個謎。

當第十個謎被解開後，旁邊的夥計已經目瞪口呆了，這還是頭一個能在這麽短時間內解開這麽多謎底的玩家。

按照要求，夥計便客氣地問於曦和李文軒：“請問公子和小姐想要什麽獎品？”

於曦立刻指了指上面放著的玉兔花燈。

夥計二話不說便把玉兔花燈給拿了過來，周圍已經開始因為李文軒而聚集起來，都要他再多解一個。

而李文軒看到於曦已經拿到了玉兔燈籠，便淡然地對她說：“走吧。”

於曦拿著燈籠點點頭乖巧地跟在他後面，青青和小廝在旁邊跟著。

周圍幾個便衣的暗衛在守著兩個人的安全。

走到了運河旁邊便是醉雲軒，人少了不少，於曦想了想，拉住了李文軒的袖子，李文軒回過頭來，淡漠地看著於曦。

於曦把從家裏帶來的蓮花燈籠遞給了李文軒，說：“你幫我贏了玉兔燈籠，那我能送給你我自己做的蓮花燈籠嗎？”

末了，又心虛地補充了一句：“雖然……我做的確實……不怎樣。”

李文軒面具下的表情看不清楚，但是於曦能猜到也沒什麽表情。

頓了一會兒，李文軒接過了蓮花燈，忽然說：“本宮去畫舫飲酒。”

於曦“啊——”了一聲，隨後說：“那我能自己去逛嗎？”

李文軒就這樣看著於曦，面具後面的表情看不清楚，良久，他說了句：“暗衛會保護你。”

於曦點點頭，對李文軒行了個小禮，便拉著青青離開了，腳步還有些歡快。

李文軒就站在原地，看著於曦離開，直到人海中再也看不到她的蹤跡。

“東宮殿下，於家勢力滔天，一旦臣女進入東宮，未來是否會再蹈外戚亂政覆轍，絕未可知。”

“您保臣女家族平安，臣女保大明江山永固，社稷長存。”

“殿下，望您為臣女保留尊嚴，莫與臣女再有任何私情。”

“臣女兄長近日與南方書信往來頻繁，事態或有些變數。”

“近日南越王似蠢蠢欲動，不知因何而起，軒兒你且看看。”

“堂兄，那副畫並無任何不妥之處，看不出和前朝有何關聯。”

“殿下，我送你我自己做的蓮花燈籠給你，可好？”

說去畫舫飲酒只是臨時起意，只因於曦心無芥蒂地送了他一盞燈籠，他便忽感有些不妙。

零碎片段不停地回蕩在腦海中，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李文軒在十八年的生涯中，第一次，因為不知如何坦然面對一個外來的少女，選擇了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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